文境·人境——《人间词话》读后感
文/王立娜
初读《人间词话》,是读词论;再读,便是读境界。“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界,是艺术的极致追求,也是全书的关键词。
词尤文也。小学生作文,要求结构清晰、语句通顺;中学生作文,要求文采华美、情感真挚;高中生作文,要求观点正确、立意新颖;文人作文,讲求视角宏大、境界高深。
境界是文章的精髓,却往往被人忽视。为文如登山,绝大多数人在山腰徘徊。这是一种局限,也是一种无奈。有些人,是自赏;有些人,是自欺;有些人,是无力;有些人,是无方。自赏,是被眼前山花所迷,忘却追求山巅之绝境;自欺,是自知低俗而不愿承认;无力,是听闻别有佳境,却身心俱疲,无力攀登。无方,是有心向上,精力十足,却难窥路径。其中,当是自赏与自欺者居多。无方者,往往将精力放在阅读积累、技法探析等文字的外在形式上,而忽略了内求自省。他们不懂得,再多的名言佳句、再妙的写作技法、再新的选材角度,都是平面拓展,不能真正立体建构自己独有的艺术境界。
江上之舟往来如梭,乾隆应是看到了盛世繁华,法磐却只看到两艘船,一为名,一为利。在游人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景致。至于划舟的人,应该是无心于欣赏或思索,看到的只是自己苦苦挣扎的人生。同样的事物,观者的身份不同,体会也不同。同样的写作对象,用不同的格局去写,便是不同的意境。
意境是虚构的精神世界的花园,作者作为导游,将读者引入自己的意境,便是共鸣。
境界有大小。“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心怀家国者为大。“少游词境最凄婉,‘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感怀自身者为小。
境界有虚实。营造意境,便要“写境”与“造境”。“写境”重写实,“能与花鸟共忧乐”。虽然生动真实,但易流于浅白。“造境”重想象,“以奴仆命风月”。虽然瑰丽神奇,但易失于空洞。文章是理想与现实的反映,“写境”与“造境”相结合,便可回避无本之木的尴尬,达到虚实相生的艺术境界。
境界有高下。《人间词话》中,最为人们熟知的,莫过于三种境界。“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第一境,凄清孤独,不为人知,前路漫漫。第二境,上下求索,不悔不弃,历尽磨难。第三境,豁然开朗,空灵顿彻,无心偶得。
这是艺术的三种境界,也是人生的三种境界。人一生所悟甚多,“吃一堑,长一智”是凡夫之悟;“退步原来是向前”是智者之悟。每一种悟里,也都有这三种境界。悟之境界,便是人生境界。
境界有有无。“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有我之境,从“我”的角度去写景状物,外境随着人的心境而变化,作品带着作者个人的感情色彩。无我之境,“我”的心境与自然融为一体,物我两忘。这是道家的“天人合一”,是儒家的“仁”,也是佛家的“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放下自己,才能包容万物、关爱他人,也才能真正建构与他人共赏的艺术境界。境界有大小、境界有虚实、境界有高下、境界有有无,文章境界,便是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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