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与宝石——《白痴》读后感
文/墨涵
这个世界上本不该有镜子与宝石的存在的。
但当我们对谎言已经习以为常,对黑暗已经麻木冷漠,对扭曲与变态已经认为是顺理成章了的时候,最让人痛苦的,反而是一面镜子。
当有一个人,心中只有对这个世界的宽恕,只有对这个世界的怜悯,这个人就是一面镜子。读者无法忘记《白痴》这本小说,其实是忘不掉梅诗金公爵,忘不掉这个世界上竟有人真正明亮如一面镜子,纯洁如一颗无瑕的钻石。而这颗并不结实,并不为书中人,甚至不为当今世人所理解的钻石令人震惊,在文学史上熠熠生辉。
《白痴》这本书写于1867年,于1868年出版,距离《罪与罚》的出版只过了两年的光景,而距离陀翁真正思想的最高峰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还需要等待12年。19世纪下半叶的俄国,正是农奴制改革的关键节点,在《白痴》这本书中,其宗教意味其实远远浓于陀翁的其他作品。这正是陀翁背叛自己原本固有思想,把灵魂交给上帝的体现。无论对于哪个并不短命的伟大作家来说,成长无疑是一次次的决裂与背叛。举两个其他俄国巨匠的作品来说吧,对活了四十四岁的契诃夫来说,访问萨哈林岛也是他生命中的一次裂变,但上天给他揭露人世间真相的时间不多了,这是人类的遗憾。托翁,在八十二岁的时候,与不理解他的夫人,与富庶的庄园生活决裂,毅然出走,把生命交给自然,交给清风。
而陀翁则在流放西伯利亚归来之后,把信仰交给钢笔与上帝,这是出于什么目的忏悔,亦或是出于什么目的赎罪,我不得而知,但梅诗金公爵,正是这样一个圣愚般的基督,俄国的唐吉柯德。梅诗金公爵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别人,陌生人,甚至害他嘲讽他的人,他的嘴里没有假话,只有“美能拯救一切“,他的的确确患有癫痫,是个常人可以判断出来的“白痴”,但他的的确确也是一面镜子,照映出了世间的一切黑暗,不公,憎恨与无耻。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袒露自己的怜悯与心声,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是真实的,正常的。而这种真实与正常在这个肮脏的现实社会中,在世人的眼里,却是一种白痴的行为。
呜呼哉!呜呼哉!难道造化的的确确是为庸人所设计吗?在这个观点上,陀翁竟与鲁迅有惊人的契合,难怪鲁迅会对陀翁做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人类灵魂的伟大审问者,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他们,不但剥去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有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洁白来。而且还不肯爽快地处死,竭力要放他们活得长久。”的评价!
小说的结局,定格在梅诗金公爵受到纳斯塔霞之死刺激,成为真正的“白痴”的那一刻,这个结局是很多读者可以推断出来或者猜到的。因为这是必然的,当所有的白色都被染成乌黑之时,那么白的颜色便是乌黑的,这时如果有真正的白色出现,那么这抹白色的结局,必然是被践踏,被删刈。这个悲剧与纳斯塔霞无关,与托茨基无关,与叶班钦将军无关,与罗果仁无关,也与任何其他人物无关!这时西西弗斯式的必然悲壮与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史诗!小说以白痴开头,以白痴结尾,一切都是荒诞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
如果说作家是一场戏剧的编导,毋宁说作家是统治一个王国的暴君。戏剧的编导可以把喜剧改为悲剧,把悲剧变为喜剧。而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暴君只能统治主宰一时的情节,而无法改变这个文字世界的本质与规律。
这样的小说世界是真实的,是无法用数据量化的,作者何尝不想通过这样的结论告诉我们,我们在现实面前是苍白而无力的呢?告诉我们人类的骄傲自大,终不敌作者所说的规律即上帝呢?我想这就是陀翁在这本小说中对人性与神权的最深刻的思考与最伟大的尝试吧!
但归于这本小说的文字,陀翁是偏爱着梅诗金公爵的,虽然给他“白痴”的“身份”,但把如婴儿,如宝石一般的纯净也给了他。这正是陀翁无力的寄托与真诚的态度——用美拯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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